10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鼓励上市公司、行业有突出贡献的公司举办职业教育,鼓励各类企业依法参与举办职业教育,还给出了“金融+财政+土地+信用”组合式激励,以及按规定落实相关税费政策。
尽管如此,探索职业院校混合所有制办学模式一直是职教行业的痛点,学校和企业犹豫观望,社会力量参与和举办职业教育动力仍显不足,期待更加细化具体和明朗的政策措施。
一所公办的高职学院党委书记邓飞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职业院校探索混合所有制办学,困扰我们的还是产权边界问题。混合所有制办学对职业教育多元渠道发展有很大帮助,但宏观政策的边界仍不清楚。比如我们跟社会资本、投资方商量,联合办二级学院,鉴于产权问题,社会资本对此兴趣不大。尽管现在大家都在办产业学院,如果不将产权问题落到混合所有制层面,这种合作最多就是一种人才订单类的校企合作。”
近两年,职业院校混合所有制办学制度改革已在江西、安徽等多个省份开始试水。
2020年9月,全国首个职业院校混合所有制办学政策文件落地,安徽14部门联合出台的《关于推进职业院校混合所有制办学的指导意见(试行)》明确,鼓励不一样的层次、不同形式的混合所有制形态,既可以是学校层面整建制混改,也可以是二级学院层面既可以混合举办生产性实训基地、技能培训基地,也可以合作举办专业、培训等办学项目,鼓励支持不拘一格的举办形式。
2021年8月24日,江西省15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职业院校混合所有制办学的指导意见(试行)》明确,鼓励地方政府和社会力量共同举办混合所有制职业院校,鼓励职业院校和社会力量共同举办混合所有制二级学院,支持职业院校和社会力量共同举办培训机构。同时,将职业教育混合所有制分为非营利性模式和营利性模式两种类型,并提出针对性举措。
“江西这个《指导意见》确实引发了行业热议,但混合所有制办学还仅停留在省级层面,我们大家都希望国家层面有混合所有制办学的细则出台落地,打消校企双方的后顾之忧。”邓飞坦言,目前,校企合作最大障碍就是混合办学边界不清楚,现在公办学院最怕的就是公和私混在一起,生怕出现国有资产流失。
10月20日,一家定位职业教育培训的上市公司高管张杰告诉《中国经济周刊》,2017年开始,企业成立产教融合子公司,先后与50多所中高职院校签订合同,共同来建立生产性实训基地、技能培训基地,“但最后我们最终选择了退出,由于产权界定问题,原来与公办高职院校签署的合作合同全部作废,原来约定的学费分成没有,约定的经费补贴没有了,原来投进去的资金也没有收回来”。
“几乎每个职业教育领域文件都在提,鼓励社会力量和公办职业院校合作办学,这确实能改善职业教育的基础设施,比如共建实训基地、产业学院,但是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边界问题。”另外一所公办高职院校院长戴忠和记者说,没有明确立法规范,学校稍不注意就容易涉及国有资产流失和办学行为不规范的问题。
戴忠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学院和企业方共同投资5亿元建设机车实训基地,学校出资比例在20%以内,其他建设资金全都靠企业方投资,双方在管理、使用等运营层面都很顺畅,唯独产权不能明晰。如果要逐步明晰产权问题,这个实训基地的所有权就会遭遇政策和法律的障碍。
此外,数位业内人士提到,校企合作还有不少需要磨合的地方,比如,成本怎么分担,收益怎么分享,都要进一步探索,也希望有更加明细的指导政策。
对此,江西蓝点网络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志强称,现在国内企业确实缺少流水线工人,但没有技术上的含金量,一天干12个小时,洗洗睡,“早上起来又要上班了,基本上看不到太阳”,这类实际上做流水线工作的专业就不应该发展。
他提醒,选择职业学校,学哪个专业很重要,“你学错了专业你就是流水线教育,学不到技术”,有些所谓的电商专业学生去企业实习实训,实际上就只是在后台接电话,做接线员。
据工业富联公开资料,2017 年底,该公司员工 269049人,其中,大专以下学历209930人,占比78%。到2020年底,其员工数为196159人,大专以下141102人,占比71%。工业富联称,为提升工作效率与产品良率,公司将重复性、单调性或危险性操作工作的人力需求逐年向下调整。
在中联重科常德塔机人机一体化智能系统车间,工作人员告诉《中国经济周刊》,以前,油漆工算得上是技术工种,塔机涂装需要很多工人手工操作,现在采用智能制造之后,涂装全部是机器自动化操作,车间里面连油漆的异味都没有了。
刘志强说,今后,流水线操作人员一定会慢慢地被机器人淘汰,而且,只要是技术上的含金量不高的岗位,机器人也会顶上来。
三一重工副总裁代晴华介绍,未来5年,三一集团的目标是从现在的3万名工人、3000名工程师转变为3000名工人、3万名工程师。此前,因为掌握独门手艺而在三一重工北京桩机工厂被当宝贝保护的两名焊工,在工厂变身智能化“灯塔工厂”后也转型为工程师。
对此,樟树市职业技术学校校长丁志波清醒地认识到,学校的专业设置必须是动态的,必须要跟着市场走,“我会考虑这个专业跟市场是不是结合,淘汰了的专业,你去学有什么用?”
《意见》提出,改造升级钢铁冶金、化工医药、建筑工程、轻纺制造等一批传统专业。对此,湖南城建职业技术学院党委书记朱向军对《中国经济周刊》表示,该校建筑专业办了40多年,近年来积极适应建筑行业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的要求,将智能建造技术、绿色建造、技术装配式建造等新技术引入到教学体系当中。
在学校学的技术并不能吃一辈子。1998年出生的彭景有,初中毕业后在一家技校学汽车美容,现在担任汽车美容主管。他说:“汽车美容的技术与产品更新很快,你要学的东西很多,参加工作以后,技能还要不断的提高,必须要考级,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一次考级都意味着每一次技能提升,也代表着收入的提升。”
值得注意的是,某大型制造企业一位高管提到,当前,因为流水线工人紧缺,有些所谓的人力资源公司干起了倒卖“人力”的活,就是组织几百甚至上千人,“上半年在这家企业做,下半年又去另一家公司做,赚中介费”,也有个别职业学校参与其中。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曾对媒体表示,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由于待遇低、工作环境恶劣,出现了招工难,而国内职业教育总体来说水平低,因此“学生工”就被用来填补这一缺口。
另有职业学校人士并不讳言,业内确实有些学校组织“学生工”,打着实习实训的名义,给企业免费或者廉价工作,从中捞取好处,特别是去流水线工作,学生很累,却学不到有用的技能。这也是家长和孩子不愿意去读职业学校的一个隐形原因。
成林教育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林直言:“解决用工难的问题,给你送点学生过来,这不叫校企合作。”